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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夏日奇談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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滋拉。滋拉。滋拉。

她又聽見了那陣聲音, 像尖利的爪子撓在地板上。黑暗中,她緊緊抱著被子,用力睜大眼睛,盯著那扇紙門。照顧她的侍女已經不知不覺死死睡過去, 所以看不到那映著微光的紙門上,有一只巨大的貓的影子, 毛發炸起、獠牙銳利,卻又像被什麽東西束縛著一樣, 不斷掙紮著。

不可以睡著,她想, 絕對、絕對不可以睡著。那個人也在堅持,所以她不可以先放棄。

她覺得自己堅持了很久, 就那麽一直看著外面掙紮的巨貓, 努力抵抗著越來越濃重的睡意。

最後卻還是和之前的每個夜晚一樣, 忍不住陷入了沈沈的黑暗。

******

細碎的星星一粒粒嵌在夜空上,散發著朦朧的光。沒有月亮的晚上,平安京的夜色便厚重不少, 更顯出火焰的明亮。

白衣的陰陽師手提燈籠,不緊不慢地走在路上。從她住的中京去往上京不算太遠,她嫌牛車顛簸,覺得不如自己走過去。只要不碰到夜半奔赴約會的貴族男子, 或者膽氣十足的強盜, 夜晚的街道其實空無一人。畢竟鬼怪的傳說始終在人們之間口耳相傳, 比起夜游, 大晚上大多數人還是更珍惜自己的性命,願意乖乖待在家裏。

既然無人,長了鬼角和尖耳的大妖怪就不必隱藏身形了。茨木走在一旁,身上的甲胄會碰撞出細微的響聲,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。在普通人看不見的視野中,星星的光輝緩緩落在他身上,如同一個個會呼吸的光點。在陰暗的轉角,有詭異的影子悄悄動了動,但茨木甚至沒有動作,只是輕輕“哼”一聲,整條街就忽然“呼啦啦”吹過一陣風,什麽動靜都消失了。

落葉被風吹得在地上滾來滾去,沒有碰到任何障礙。

不多時,一人一妖就到達了當朝大納言的宅邸。隱隱約約地,能聽到院子裏有一點吵鬧的聲音,但聽不真切。明月不急著去敲門,而是現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然後輕輕嘆氣。

“你感覺到了嗎?”她問。

“當然,小妖而已。”茨木說。

“但是貓很可愛的嘛。我想要一只貓。”

“哼……保憲的貓又,如果是那樣的妖怪還勉強能看。”

“那樣的貓又很稀少的。再說了,我只是喜歡貓,又不是喜歡貓的品種。”

明月叩響了源高明宅邸的大門。不多時,就有侍者提燈前來,為他們引路。庭院裏豎立著石燈,朦朧的光線漂浮在夜色中;那邊有一點反光的是池塘。越往裏走,光線越亮,先前隱隱約約聽到的爭吵聲也清楚起來。說是“爭吵”,其實基本只有源高明一個人的聲音。

“純子!你就把那個東西扔掉吧!”

火光將大納言的影子映在薄薄的紙門上。

侍者對客人躬身,然後跪坐在門前,低頭告訴府上主人他等待的人已經來了。不一會兒紙門被拉開,大納言背光站著,看上去已經盡量平覆了心情,但胸膛還在不斷起伏。

“請進吧。”他神情有些疲憊。

明月略一點頭,走進室內。那是一間臥房,中間鋪著被褥,一個小姑娘抱著被子坐在那裏,看到有人來了,也只是擡起眼睛飛快地看一眼,隨後又低下頭。她年紀很小,身材也瘦小,長長的黑發壓在她身上,不免讓人擔心她是不是會喘不過氣。燭光映照中,能看見她的懷裏還抱了一個什麽東西。

“這就是小女純子。”高明給出了並不出人意料的介紹,“那邊是照顧純子的阿良。”

靠近門的一個女人對他們行禮。她年紀有三十歲,長相很老實。應該是純子小姐的乳母,在純子小姐長大後繼續留在她身邊服侍的。明月註視著她,並盯著她交疊放在地板上的手;女人註意到了,露出不安的神色,將手往裏藏了藏。

“明月小姐,怎麽了嗎?”高明註意到不對,遲疑著看向阿良,“咦,阿良,你的手怎麽受傷了?”

作為侍女,阿良穿著的是便於活動的窄袖,再怎麽想藏住手也無濟於事,高明就順利看到她手上帶血的傷痕。

“是被野貓抓了抓了一下……”阿良吞吞吐吐地說。

高明楞了一楞,猛然反應過來:“難道是純子……!”他轉頭盯著女兒,但年幼的純子緊緊低著頭。

“高明大人,剛才發生什麽事了?”明月問。

“唉……”高明無可奈何地嘆氣。

在找上明月之前,高明試圖自己處理這件事。他越想越覺得是那個偶人的問題,就讓人把娃娃遠遠扔掉,但僅僅過了一天,驚恐的下人就跑來告訴他,說那個偶人又莫名其妙地自己回到了原來的地方——純子的臥房。高明想,不如幹脆把偶人燒掉,但純子卻苦苦哀求他,說一定不是那個偶人的問題,還說如果偶人被毀掉的話,她也一定會死。高明無奈之下,又讓人將偶人扔到更遠的山裏,這一回,偶人沒再回來。

又因為晚上的時候,純子身上會發生怪事,高明就讓幾個侍女輪流給女兒守夜,今晚就輪到阿良。心事重重的高明在會客廳等待明月的到來,卻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嚎叫,緊接著就是女人的尖叫。等高明匆匆趕過去,卻只看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女兒,而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阿良。地板上還有利爪留下的抓痕。點亮燭火後,高明突然發現,被純子緊緊抱在懷裏的,不是那個被他扔掉的偶人又是什麽!

“結果偶人根本就是又回來了,卻被這孩子藏了起來!”高明又是生氣又是恐懼,“純子她……就把那個東西藏在被子裏!每天晚上抱著偶人睡覺……”

純子依舊一動不動。當高明說話的聲音消失後,屋裏就陷入了寂靜。燭火照亮的範圍有限,室內的邊緣處於光暗模糊的邊界,和屋外的黑暗連成一體。夜風吹著草木,聲音近似幽幽嗚咽。

明月又看了一眼侍女阿良。屋裏所有人中,她站得和阿良最近。感覺到身邊某只妖的蠢蠢欲動,明月悄悄伸手拽住了他已經伸出去的爪子。茨木的鬼爪寬厚粗糲,尖銳的指尖擦過她的手腕,如果不是有契約在,多半就是一條口子。某妖不高興地重重“哼”一聲,不過只有明月能聽到。

明明無風,四下火光突然齊齊跳動幾下,險些熄滅。高明喉嚨裏發出一聲驚呼,幸好及時壓住了,算不得丟臉。

年少的陰陽師站在原地不動,輕聲呼喚:“純子小姐?”

與此同時,屋裏響起一聲鈴鐺的輕響:叮鈴——

高明註意到那是陰陽師腰間懸掛的銅鈴;似乎也是大唐的式樣。

純子身體輕輕抖了抖,擡頭看過來。和她父親高明不同,她是個漂亮的孩子,眼睛很大,下垂的眼角有種天然的憂郁。當她擡頭的時候,懷裏抱著的東西就露了出來;那是偶人的頭。偶人果然是大唐的風格,做成少女的模樣,梳著雙環髻,銀盤似的面龐上一雙細長的眼睛,小小的嘴唇含著一絲笑意,就像菩薩的那種似有若無的、和善的笑意。但在此刻光線昏暗的室內,如此精細的笑意,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
明月了然地“噢”了一聲,語氣中很有點感嘆。高明立刻問:“明月小姐發現什麽了嗎?”

“還要再看看。”她說。

純子望著白衣的陰陽師,嘴唇遲疑地動了動。“……那個,陰陽師大人……”她的聲音很細,顯得很不安,“您可不可以……往旁邊站一點……”

屋裏人的視線就刷刷地集中在小姑娘身上。但這個一直表現得很瑟縮的小姑娘一點沒在意,還是用不安又挺執拗的眼神看著明月。高明忙問純子看到了什麽,純子抱緊懷裏的娃娃,然後擡手指了指侍女阿良所在的地方,“那裏……”

阿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,轉動脖子,緊張地看來看去,卻什麽都沒看到。

“夠了!”高明受不了地呵斥一聲,“純子,把那個東西給我!”

說著,大納言就氣勢洶洶地想過去把偶人奪過來,而純子驚慌地看著自己的父親。

明月攔下了激動的高明。“高明大人,冷靜一點怎麽樣?”她說,“專業的東西,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處理比較好。”

雖然年少,陰陽師的微笑卻莫名有種震懾之意。高明有些訕訕,看著這位賀茂的陰陽師徑直走到純子面前,跪坐在那裏,低聲和純子說著什麽。高明努力去聽,卻聽不清楚,只看到女兒搖搖頭,又點點頭,最後竟然牽著陰陽師的手站了起來,另一只手還是緊緊抱著那個娃娃。

“走吧。”明月說。

“去哪裏?”高明脫口問道。

“就在庭院裏。需要之前讓高明大人準備的楊桐樹枝和清水,哦對了,再要一把鏟子。”

“鏟子?”高明納悶。

“沒錯。”明月指了指門邊的侍女,“阿良,你也跟著過去。”

侍女低下了頭。

明月要的東西很快就準備好了。她牽著純子走到庭院裏,最後在一棵枝條虬結的梅樹面前站定,說:“把這裏挖開。”

高明示意家仆上前,卻又聽陰陽師說:“阿良去挖。”

大納言還沒反應過來,就聽“撲通”一下,轉頭就看見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。如果還反應不過來,高明就白活了這許多年了。“什麽,阿良,難道是你在搞鬼?!”他的震驚甚至暫時高過了怒火。

阿良可是純子的乳母!

但陰陽師想了想,說:“噢,也不全是吧。先別問這麽多了,高明大人,讓阿良先把東西挖出來吧。”

其他仆人提著燈籠,輕輕發抖的侍女就拿著小鏟子,一點點將梅樹下的土地挖開。鐵鏟生澀地啃噬著土地和樹根,漸漸鏟出一個凹洞;最後,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盒子露了出來。盒子半新不舊,木料很薄,松垮垮的,和大納言府中精致的用具很不相稱。

一陣惡臭從盒子中散發出來。

“好臭的味道……”

大家都以袖掩鼻。

挖出盒子的阿良已經徹底癱坐在一旁,好似用光了所有力氣。明月拿起楊桐樹枝,把它浸在裝有清水的筆洗裏,又低頭問純子:“把她借給我一下可以嗎?”

純子擡起頭,半晌,遞出了手上的偶人。高明驚訝地“噢”了一聲。

明月捏著偶人的後頸,把偶人提起來。然後她一手拿起被水洗滌過的楊桐樹枝,將樹枝懸在盒子上方,手腕輕輕一抖,滴滴清水就順著深綠色的樹葉落在了盒子上。

突然!

“喵嗷嗷嗷嗷——”

兇戾的嚎叫聲響徹了整個庭院!但不是從盒子裏,而是從明月手上捏著的偶人身上!高明條件反射地死死捂住耳朵,感覺那叫聲淒厲幽怨,直往腦子裏鉆。他瞪著眼睛去看那偶人,卻見偶人身上漸漸浮出了一只貓的影子!那貓眼睛綠油油的,宛若浮在暗夜中的兩粒鬼火,滿是怨恨和兇殘。

那位陰陽師好像念了一句什麽,就見那貓身體一僵,而那叫聲也停止了。她抓著貓的後頸,手一點沒動,但貓的影子卻開始和偶人慢慢分離。偶人緩緩下落,最後被伸出雙手的純子抓住,重新緊緊抱在懷裏。

明月拎著貓,來回晃了晃,最後松開手;半透明的貓消失在空氣中。

“這只貓妖……去哪兒了?”高明問。

“如此作惡多端的妖孽,自然是被我挫骨揚灰,自此粉身碎骨,再也無法為禍人間了!”明月正氣凜然地回答。

高明十分讚成,連連點頭。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,有妖“呵呵”冷笑,把手裏的貓當球一樣拋上拋下,最後被自家陰陽師不動聲色地踢了一腳。

仆人拿一根樹枝挑開盒蓋。借著燈火,人們看清那是一只腐爛的貓屍,潰爛的屍身上還能看見灰藍色的皮毛,和方才陰陽師從偶人中分離出來的影子一般無二,只除了怒睜的貓眼是寶石黃。在貓屍旁邊,還有一塊木牌。仆人把燈火移近,高明就看到木牌上是自己女兒的名字和出生年月。

“這是……!”高明大怒,“阿良,果然是你嗎!”

侍女抖個不停。

“最後一步了……”

明月又用楊桐樹枝蘸了蘸清水,準備往貓屍身上滴去。但突然,邊上癱軟著的侍女阿良猛地撲到她腳下,大聲說:“求求您!我不是!我只是以為……”

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。”

明月只說了這一句話,並用空著的那只手把純子攬過去,讓她把臉埋在自己衣服裏。

當清水滴到貓身上的時候,所有人都聽到一聲“嗤——”,就像燒得滾燙的鐵被浸入冷水中時那樣。於此同時,阿良尖叫一聲,一下栽在地上,手腳抽搐幾下,不動了。

“這、這……”高明被一系列變化驚得結結巴巴,“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?所以,問題不是出在偶人身上嗎?”

一邊問,他還不忘指揮下人把阿良和貓的屍體都擡走。

“應該說,恰恰是偶人在保護純子小姐才對。”明月放開純子,但小姑娘還是緊緊貼在她身邊,抿著嘴,大大的眼睛望著高明。

“高明大人,阿良出身哪裏,您記得嗎?”

“我想想……對了,她是播磨國人,一定沒錯。”

“嗯。播磨國多方士,各種傳說也很多。在那邊,有一種說法是,如果將尾巴分叉的妖貓殺死並埋在梅花樹下,再把另一人的名字和生辰一同埋下,就能……”

“就能殺死對方嗎?”高明憤憤。他剛剛仔細看過貓屍,確實有看到貓的尾巴尖有點分叉。

這位大人性格有點急躁啊。明月這麽一想,而後說:“不,是可以讓蠢笨的人變得聰明伶俐,讓懦弱的人變得勇敢果斷。”

高明先是一怔,然後臉色微微一變。

“哎呀呀,這可真是奇怪。難道阿良是嫌自己服侍的小姐不聰明麽?我看純子小姐很可愛嘛。”明月煞有介事地搖頭,“猜不透,這可真是讓人難以理解!”

“是啊,真是想不通……”高明勉強笑道,“那,偶人又是怎麽一回事?”

“是母親。”始終沈默的純子突然說,一只手攥緊了明月的衣服,“是母親。”

“母親……難道,難道是佑姬?”高明一怔。

高明第一個妻子是藤原師輔的女兒藤原佑姬,佑姬生育了三個女兒,只活了純子一個。純子三歲的時候,佑姬去世,高明很快又娶了妻子的妹妹,也就是同為師輔女兒的晴子。

“更準確地說,是那位夫人的執念。”明月解釋道,“是強烈的想要守護女兒的執念,一直陪伴著純子小姐。那個法術實際上並不是能讓人變聰明,而是用貓妖的靈魂取代人類的靈魂。想必佑姬夫人的執念察覺到了純子小姐遇到的危機,所以拼命將貓妖的靈魂束縛在偶人的身體裏。但是夫人的力量不能完全壓制貓妖,所以純子小姐還是會在夜晚的時候時不時被貓妖附身。而純子小姐看到的,所謂‘角落裏不言不語的孩子’,其實是佑姬夫人執念的具象化,因為一直在努力束縛貓妖,所以無法說話。”

“可是,可是純子,如果你知道那是佑姬的話,為什麽不告訴父親呢?”高明詫異地問。

“父親問的時候,我還不知道……”小姑娘低下頭,“後來才知道的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佑姬夫人的執念非常強啊,高明大人。”明月直視著大納言,“我想,她已經連自己為人時的身份都忘記了,否則純子小姐看到的應該是夫人的形象,而不是偶人的樣子。執念就是這樣的東西,忘了生為人時的自己,忘了其他一切,只記得拼命也想要達成的那件事。對佑姬夫人來說,純子小姐是比任何其他東西都重要的存在吧。”

“所以,請您好好珍惜純子小姐。”陰陽師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,“她現在可是一個被祝福的幸運兒喲。”

告辭的時候,純子有些不舍,問明月,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她。

“高明大人允許的話,我是沒什麽不可以的啦。”

大納言看看女兒,點點頭。

明月無視了他勉強的神情,愉快地一口答應下來。

******

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。

一只灰藍色毛皮的貓咪站在池塘邊,好奇地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。它看了半天,猶豫著伸出一只爪子,拍拍水。突然“嘩啦”一下,一尾錦鯉躍出水面,濺了它一臉水。

“喵喵喵喵喵!!!”

茨木盤腿坐在竹林中,瞥了一眼池塘的方向。“明月,所以那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他催促道,“那個阿良為什麽那麽做,難道她不知道法術失敗會反噬嗎?未免也太愚蠢了!”

明月現在越發覺得,茨木是一只求知欲旺盛、喜歡思考的好奇寶寶。於是她慈愛地摸摸自家式神的妖頭。

“她應該知道吧?至於原因麽,就和高明找上我的原因一樣。”明月收回手,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趟,順手拿書蓋住臉,含糊著聲音說,“阿良也好,高明也好,都對純子寄予了太高的期望。”

“期望……?”茨木很是不解,不懂那麽一個瘦小柔弱的人類小姑娘,還能承載怎樣的期望。

“藤原氏是怎麽擁有今日獨霸全國的地位的,你知道吧?”

“呃……外戚?”

“沒錯,從一百多年前開始,天皇的後宮就布滿了藤原的女子。女人負責婚姻和生育,男人就以此控制天皇、掌控朝政。但現在,位極人臣的那幾位裏,有一個不姓藤原。”

“哦,源高明嗎。”

“沒錯。高明是靠藤原師輔和皇後安子的力量崛起的,這也就是為什麽,他在佑姬死後飛快地又娶了晴子;鞏固和藤原家的聯姻麽。但他肯定沒想到,師輔早早就去世了。”

“就是藤原兼家的父親,上個月去世的那個男人?”

“嗯。而且皇後的身體聽說也不太好。高明恐怕是感到了不安,所以想再進一步,自己成為天皇的岳父吧。第二皇子只比純子大兩歲,第四皇子和純子同歲;無論哪一個都是可以努力的對象。”

茨木的表情表明他覺得這件事很難理解。畢竟在妖族那裏,沒太聽說哪只妖怪靠婚姻就能取得地位。他想來想去,還是忍不住表達了自己的鄙視:“真是懦弱的男人。我看那個侍女還不如讓貓妖的靈魂鉆到高明身體裏,還比取代純子更有效。”

“哈哈哈,說不定你是對的?”明月笑道,“因為想把女兒嫁人皇家,所以要更珍惜女兒的名聲,至少不能和鬼神之事扯上關系。我的話,性別和年齡擺在這裏,就算把事情說出去,也沒什麽人會相信。”

“而阿良的動機麽……可能是晴子夫人讓她感覺到了危機。”

“就是高明後來娶的那個?”

“嗯。別家後宅的事情我不清楚,但看純子的模樣,恐怕晴子對她不是太上心。現在純子還小,等再過幾年,如果晴子要為自己的女兒打算,純子那樣溫和柔順的性格該怎麽應付?就算真的嫁入後宮,她能夠成功執掌中宮嗎?阿良應該是這麽想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明月把書拿下來一點,露出一雙眼睛。她看到自家式神皺著眉頭,好似遇到了難題。

“喲?等等,阿良和純子的關系……是不是有點像你和酒吞童子啊?”明月一下坐起來,興高采烈的,“真的很像耶!身擔重任的上司,還有對上司恨鐵不成鋼的下屬,拼命想讓上司振作起來……”

“不,怎麽可能,完全不像。”茨木一下昂起下巴,高傲地拒絕,“酒吞童子那樣殘酷又強大的男人,絕不是懦弱的人類能夠相提並論的!”

他聽到陰陽師嘻嘻地笑著。

“嘛,所以說,這件事情告訴我們,不管好意也好,壞心也罷,人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。”明月重新拿書蓋住眼睛,唇角微微上翹,聲音很懶散。

“餵,茨木。”

“幹嘛?”

“要知道,只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,這已經是很寬松的標準了。還有些時候,人要為了別人加諸己身的東西奔波不止,並且付出很多不願意付出的東西。”

“……”

茨木不明白他的陰陽師是什麽意思。

“對了,還有一件事。”

“你不能一次性說完嗎?”白發大妖嗤之以鼻,“算了,我還是允許你說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謝主隆恩?”明月笑出聲,“純子的親生母親——佑姬,只是一個平凡人喲。但是為了保護女兒,卻能形成如此強大的執念。”

“……在凡人當中,勉勉強強吧。”

“破壞欲和想要保護誰的願望,憎恨和愛,究竟哪一種更能讓人強大起來呢?還是說,哪一種都不是,人都是為了自己渴望的東西在不斷變強?”

“……”

“茨木,你有什麽渴望的東西嗎?是更本質的,驅使著你不斷追逐酒吞童子的那樣東西。”

茨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。他是不想的,卻在這個天氣明媚、翠竹青青的環境裏,鬼使神差地說:“呵,渴望的東西嗎……非要說的話,一定是想看到妖族稱霸的那一天吧。”

他聽到她輕輕應了一聲。茨木就問:“明月,你渴望什麽?”

“啊,我嗎?”她聲音已經沾染上明顯的睡意,“暫時……”

竹葉在暖風中不斷搖動。

“……希望世界大同,天下清明。”

“這算什麽回答?虛偽的人類。”茨木不滿。

明月就又笑:“好吧,那就……”

“……希望每一個自由的生命,都能好好活下去。”

茨木依舊沒聽懂。

但明月已經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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